圣保罗的“秀水街”

发布时间:2015-06-26 00:00:00    来源：    作者：

 

广安文艺2015年第三期作品

圣保罗的“秀水街”

■加藤嘉一

 

    抵达了巴西最大城市、人口有1100万、GDP约占巴西30%的圣保罗之后，我稍微调整了一下观察的视角。

    平时在世界各地行走，我最集中观察的是与中国有关的痕迹。中国人在海外本来就多，而且规模还在不断扩大。唐人街则是中国人这一群体不断“渗透”于当地社会的最大明证。

    而这一次，之所以需要调整视角，是因为巴西这个国家，尤其圣保罗这座城市是日本人早期移民的目的地。日本人向巴西移民的起源大约在上个世纪初。据统计，1908年时，在巴西的日本移民有791人，如今达到130万人，位于被称为“东洋人街”的Liberdade区附近的日本移民史料馆，详细地介绍了这段历史。

    从Se广场溜达，走到东洋人街。我看到了日文里的平假名和片假名，还有起AZUKI等日文名字的超市，以及大板桥等。既然叫“东洋人街”，它绝不仅属于日本，还有韩国、中国元素在里头。我正好收到了经常行走于世界各地的日本作家的来信，他写道：“虽然与各地的唐人街比真的很微小，但对日本来说，弥足珍贵的日本人街就在Liberdade。在那里，时间始终停留在昭和时代，甚好。”

    “中国”两个字在东洋人街里头顶多是其中一部分。我在那个空间思考到的是，“中国人不可能满足于这些吧？在圣保罗，肯定有专门为中国建立的地盘”。

    接下来，我开始寻找它。

从共和广场拐弯走进一条步行街，遇到了一家中国人开的石头店（巴西产的各类石头很著名）。店里的老板、一位70岁老太太自称来圣保罗已有30多年，她说“和50年前相比，圣保罗也没怎么变，大致就是这个样。这里的发展是跟不上中国的，两个不同的世界。有钱人不少，但穷人也很开心”。我跟她聊到中国人在巴西的时候，她忽然提到，“你应该去25街看看，那里都是中国人，卖中国的东西”。

我就按照老太太介绍的路线，一边问人，一边找路。

    过了20分钟左右，终于走到25街，一瞬间，我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世界观遭遇了冲击。从未见过的人海和活力，一条相对宽敞的大街上充满人间热气。我在中国也见过人海，比如北京地铁西直门站换乘行道比25街拥挤很多。不过，我说“从未见过”的原因不仅在于人数之多，更来自于人种之丰富。什么皮肤的人都有，黑的、白的、黄的、说不清楚的。大街上说有序也无序，大家显得很开心，什么也是，什么也不是。贴近这一场景，尽量把自己装作这里的一部分，我想到的句子是：“多样化才是力量，长远地看，它才是发展的动力。”

    不过，我也遇到了一个问题，即没有看到老太太所说的“都是中国人”的场景。我决定向身高比我高很多的强壮男警察询问，他主动跟我说英文，一开始没明白我指的唐人街到底是什么，在哪里。后来，他反复提到“是卖中国货的地方吧”，我回答说，“不仅是卖中国货的地方，应该是一条街”。折腾了几轮后，他比较淡定地说，“就是卖中国货的一栋楼，你往前走，会看到蓝色的门口，窗框是粉色的”。

    迷惑中往前走，确实看到了名字叫“25shopping”的楼，我走了进去。

    站在门口，呼吸里面的空气，看到眼前的场景，我全明白了。

    这不是北京的秀水街吗！？

    里面有衣服、鞋子、手表等物品，全是耐克、普拉达等“名牌”，以不可思议的低价销售。卖的人是中国人，听声音，很多应该来自广东和浙江。中国人卖，外国人买；中国人开价，外国人讨价；中国人说外语，外国人说母语……这节奏与北京位于永安里的秀水街没啥两样。

   以我观察，巴西当地人（应该是中产阶级及以下的一群人）也并不在乎那些产品的真假与质量。购物进行得特别开心，动作很夸张，表情很丰富。我觉得那些广东、浙江商人是聪明的。在中国消费者越来越挑剔，市场越来越“规范”的情况下，他们迅速地把目光转移到巴西。巴西有约2亿人口，是正在活跃的新兴市场。况且，从我这次在巴西留居十多天的经历来说，巴西人就是典型的“乐天主义者”，大家动不动就释放情绪和状态，开心过今天，不被过去和未来绑架，不管东西真的还是假的，只要能享受到购物时的乐趣就行。

    我不知道那些在25楼卖品牌货的中国商人，是如何看待、分析巴西的市场潜力和巴西人的国民性这两点的。我也没查到那栋楼是什么时候盖的，由谁来盖的。毕竟，在里面卖东西的老板全是中国人，不太可能是完全自发性的吧，我闻到了一定的组织气息。

    至于圣保罗的25楼跟北京的秀水街之间有什么客观联系，我既好奇，也不知情。反正，时空在搬家。（作者是与中国渊源很深的日本作家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