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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乡偶书(散文绿地)

发布时间:2015-04-16 00:00:00    来源:    作者:

 

回乡偶书

 ■伍兴华

 

人已不惑,但面对城市的繁华浮躁和家庭琐事,依然疑惑不已。于是决定逃回城外老家。不远,出城六七公里。回去是想使心平静一些,在晚风习习的某个角落,独自安静地读一点书,写一点纯净的文字。

我无法选择旅游,因为囊中无“米”,即使有那条件,我想也不能消解心中的躁动。我知道只有那蕴埋着层层记忆的老家,只有满头银发已经独自一人的老母亲,只有那山,那水,那树,那改不了的乡音,才是调息我一身浮躁的最佳药剂。

写下题目的时候,我不仅低吟:“离别家乡岁月多,近来人事半消磨。惟有门前镜湖水,春风不改旧时波。”离家五十年的贺老先生,真是“少小离家老大回”,五十年,耄耋之年当然鬓毛衰,很多人是只有灵柩回去、灵魂归去;五十年,积聚了多少对家乡的思念,亲人应该早已含恨而逝,岁月沧桑,物是人非的感慨与无奈尽在不言中;五十年,我根本无法想象那是何等深、何其苦的思念和愁绪。诗人终归故乡了,用脚重新丈量,用手到处摩挲,用眼噙眸流连,虽然留下两首七绝后旋即归于那撮倍感亲切的黄土,我想诗人应该是走得安静走得安心的。

诗人受困于路途的遥远。而现在的我们呢?火车、飞机、汽车、手机、网络,带给了我们太多的快捷,地球被缩小成一个村落,少了凄凉、凄楚、无助、无奈的乡愁。所以我们一边在怨怪汽车飞机的嘈杂,手机电脑的辐射,一边在时时刻刻享受他们带来的便捷。我的家乡也在日新月异的变化发展,蜿蜒屋前的公路,车轮下碾碎了乡村的宁静、脸上的纯朴,但同时带给人们出行的顺畅,将蔬菜瓜果换来电视冰箱。如果让乡亲们选择,他们一定不愿意回到昨日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耕火种。也只有表面光鲜身心疲惫的城里人,乐于寻找农村的宁静,踏青、垂钓、采摘、郊游,碧野蓝天,炊烟小道,在这里造作、忸怩。

我这平庸的“贵体”刚歇下,就受到风热的接待,喷嚏不断鼻水连连,看来家乡的水土已经不待见我这城里人。但毕竟根在这儿,慢慢的气顺了,喝下两支藿香正气液,在蚊香的烟熏火燎里睡去,沉沉睡去。

是鸡鸭的嘈杂,是清风的鲜爽,是骨子里的记忆,是灵魂深处的轻唤,是母亲那声“好大的兔子”!到底我在说什么?说不清。睡了不足五个小时我就醒了,彻底的醒了,感觉是久违的清醒。还有扑面的风,那么凉爽,那么湿润,那么沁人心脾!

真的是枉活了几十年,居然是到今天,才发现河的对岸是那么的近,那么的真切,那么的清晰,山、树、路、房屋,连枝头闹俏的花朵,都历历在目。我不敢相信,瞪大了眼睛,揉了又揉,怎么记忆里没有这一幅景致呢?温煦的初阳已经在田野之上洒落道道金光,到处是虫鸣鸟唱,赶这清晨的热闹。望眼处,几只白鹤在蓝天弋游,从容、自由。

真的是鸟声如洗,远山如黛。

最宏亮的当是身后山中传来的“布谷,布谷”,隔得那么远,却那么清亮,那么透彻,那么空灵,以至于你抖一个激灵浑身冒出一层鸡皮疙瘩来。也只有在这时候,你才会心悦诚服地承认自己的语言储备是那么匮乏和苍白,连耳朵听到的,眼睛看到的,身心享受到的一切大自然的美好都无法表达,只有低下那惭愧的头颅。

当我打开电脑准备记下点什么的时候,“布谷布谷”的声音消遁了。七点,还差一刻。只望见窗外一溜青黛的山,以及恍惚间变得高大挺拔的柏树。沉醉不语是最好的语言。

走前,我决定瞒着母亲去看看父亲,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杂草,荡开荆棘。草木的生命力不得不让你惊叹,这样的天气,人都害怕出门,唯有它们越发显露出生命的旺色。父亲被杂草包围着,前前后后上上下下都是一片葳蕤,这茂盛的生命更令我伤心。我奋力地抓扯、踩踏,让父亲的坟前留出一块可供他歇息喝酒的空旷来,汗水早已浸透衣裤,瞅着手臂上交错的血道道,我的眼前一片迷蒙。

趟着路下山,野鸡“咯咯咯”叫得此起彼伏,四野苍苍。

岁月让皱纹延展,白发泛滥,熟稔的一切都悄悄地变得形同陌路,连袅袅炊烟都被现代化所驱散。似乎只有这缠绵着山和水的风,这与往事一起往上爬的乡音,这撞撞跌跌扑火的飞蛾,在我的四周翻开旧日书签。这虫子飞蛾还是当年那般讨厌,到处都是,扑那发亮的灯、电视屏幕,还不停撩挠你的脸面,甚至在肌肤上叮一针,你一巴掌下去,那丢了命的打屁虫会放你一手的奇臭,那味道是足以令你作呕的。吸取了教训后,我摸着黑关严门窗,也将温柔的风和前赴后继的虫蛾一并关在外面。早早上床,痴痴望着窗外亮闪闪的满天星,幻想着那凉飕飕的风,静静的。

又一个美好的清晨,我披风而行。背后留下一片“水绕青山山绕水”的风景,也拉长两道越来越暗的目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