华蓥山情歌

发布时间:2015-09-09 00:00:00    来源：    作者：

 

今年三月，与鲁迅文学奖获得者雷平阳，原中国新诗研究所所长蒋登科相聚华蓥山，夜谈。雷平阳的一句“公路修到哪里，（原生态）文化就消失到哪里”的话，让我沉思良久，开始对华蓥山土生土长的民间歌谣的传承产生一丝忧虑。

华蓥山峰岭相连，群山之中，蕴藏着丰富的文化宝藏，那就是民歌，这是先民们千百年来生产、生活沉淀下的艺术结晶。在大山浩如烟海的民歌中，又以情歌最为绚丽斑斓。

爱情，人类永恒的话题。少年多情，少女怀春，相思之苦，人之常情。圣人如此，山民亦然。华蓥山情歌中，描写相思的占很大部分。如：        

我跟情妹门对门，关门打个洗脸盆。

早上照见妹洗脸，晚上照见妹关门。

把对情妹的相思，寄托在一个洗脸盆上，只有山里的娃儿想得出来。早上也要见到你，晚上也要见到你，每时每刻都要见到你。

青冈林里青冈条，砍了青冈搭拱桥。

情妹从我桥上过，不害相思也害痨。

青冈树，华蓥山特有树种，以坚硬著称。用最好的木头，架一座坚固的“鹊桥”，与情妹相会，之后，便害了相思病，也许会发展成痨病，不可救药了。

月亮出来星星落，晚上想郎睡不着。

脑壳靠在手弯里，眼泪打湿铺盖角。

这首情歌，展现了一位大山少女怀春相思之苦。想象在茫茫大山之中，寂寞的夜晚，一个山里少女，数着星星，想念情人，怎一个苦字了得。

山里男女之间，一旦对了眼，便会约会。山里人的约会，没有柳堤河岸，更没有灯红酒绿，有的只是苍茫大山、浩朗明月、夜里的狗叫、茂密的树林……

月亮弯弯嘛两头那个翘，短命的花狗儿汪汪地叫。

情郎哥哥哎呀背时的吔，二回你来嘛早点跟我讲。

这首民歌是有旋律的，简单、优美，后面两句重复唱一遍。短短四句民歌，把山里妹子约会的场景表现得淋漓尽致。月亮是弯弯的，花狗儿是短命的，情郎是背时的……这是多么美好温馨的约会，多么让人陶醉的爱情！

清早起来上山梁，扯皮树叶吹响响。

幺妹听见树叶响，假装出来晾衣裳。

出门一看郎不见，抱到衣裳哭一场。

爹妈问我哭啥子，没得米汤浆衣裳。

这首民歌流传较广，我不仅在华蓥市、邻水县、广安区等地一些资料里看到这首歌，还在南充、营山等地的一些资料里看到这首歌，只是个别字词不同。但是我更倾向于这是发源于华蓥山的情歌，歌里不仅描写了山里妹子的爱情，也体现了川东的生活习俗。比如，用米汤浆衣裳，是我儿时山里生活常见的。

歌谣，也可能是劳动中的号子。劳动中，也同样产生情歌。劳动，是情歌生长最肥沃的土壤。劳动与爱情，构成了华蓥山情歌的主旋律，华蓥山的绝大部分情歌，是在劳动时歌唱的，也体现出华蓥山人民健康的爱情观。

砍柴割草共个坡，吃水挑水共条河。

缸里还有半缸水，假意挑水看情哥。

挑水是假，看情哥才是真啊。

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，我在收集民歌的过程中，曾收集到一首《送郎》的情歌，内容是描写一个女人送自己的丈夫或情人的过程，从送出家门，到田坎，到山坡，到树林，到山岩，到出山……比较长，有感情的叙述，场景的描写，以及对丈夫或情人走出大山后的思念、担心、规劝等，由于当时的历史条件，这首歌谣没有收入当时的“民间文学三集成”，其全文已经丢失。

华蓥山，是情歌的海洋，非常精彩。以上部分，只是我随口可以背诵的，其门类之繁多，内容之丰富，无法一一列举。

三十年前，走进大山，找到一个老人，也许他是一个文盲，但有一肚子的情歌。这是一笔巨大的文化遗产。

如今，随着现代文化对大山的入侵，山村在消失，老人在逝去，华蓥山的情歌或将成为消失的记忆，亟待收集、整理、挽救。

当我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，突然有一种身份的回归，我是一个大山的孩子，我依然保持着山里人的特质。

（作者系华蓥市作协主席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