您当前的位置: > 首页> 作品大看台 > 文学类

文学类

爱我吗 你“拆”

发布时间:2015-05-15 00:00:00    来源:    作者:

爱我吗  你“拆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■蒋媛媛

 

院子里贴着巨大的囍字,蒸笼上冒着白腾腾的雾气,村里的姑婶们忙着码菜装盘上桌,四处都洋溢着喜庆。一阵鞭炮声响起,“快看新娘子啰……”一群小孩追着一对新人边跑边喊,拉着新郎官儿的西装口袋,伸手讨要红包。

今天,是祥子堂弟富生大喜的日子,祥子特地跟厂里请假赶回来喝喜酒。祥子站在院坝边吞云吐雾,看着富生满面春风挽着新娘走进堂屋拜堂成亲,他想起了十年前他们的约定。那时,祥子和富生都还是满山疯跑到处惹事的混小子,看着邻村的张二娃娶亲,祥子说:“以后我一定要娶个比张二娃婆娘屁股还大的女人好生儿子传宗接代。”富生说:“那好,哥先娶婆娘,哥娶了弟再娶。”而今,富生已抱得美人归,而祥子连个正儿八经的女朋友都还没有。想到这儿,祥子狠狠地抽了一口烟。

夜里,未婚的小青年们卯足了劲闹洞房,待祥子回到家已是凌晨。祥子胡乱洗漱一通钻进被窝,冷,真冷,祥子不禁打了个寒颤,忍不住想,要是有个女人在家暖被窝该多好呀!

鸡叫第二遍的时候,祥子就起床了,他得赶火车回厂里上班。灶房里灯光昏暗,满屋子都是柴火的气味,祥子妈已经做好一碗鸡蛋汤圆。祥子从妈手里接过汤圆,看到她那瘦骨嶙峋的双手,不免心疼起来。祥子妈撩了撩花白的头发,说:“儿啊,你也老大不小了,连富生都成家了,你也抓紧,过年带个媳妇儿回来。”祥子“嗯”了一声,一番狼吞虎咽后,带着妈的嘱托赶往工厂。

回到厂里,依旧是车间、食堂、宿舍三点一线,日复一日,枯燥乏味,但如今的祥子多了一个精神追求,那就是努力完成老娘交办的任务。空闲的时候,他喜欢一个人蹲在宿舍门口,一边嗑瓜子一边琢磨这事儿。他把厂里单身的姑娘挨个在心里罗列了一番。首先要找本省的,这样风俗更近一些,过年也少些舟车劳顿;其次要找年纪相仿的,那些小姑娘大多喜欢异想天开,不能踏实过日子;最后才是长相。一番筛选下来,觉得隔壁车间的春娟倒还合适,人虽然算不上漂亮,但皮肤白皙手脚麻利,像个居家过日子的。于是,祥子开始了对春娟的猛烈追求。

跟城里人一样,送玫瑰、看电影、吃大餐,祥子一样不落下。起初,春娟还扭扭捏捏,但两个月后,两人终于确定了恋爱关系,从此,便花前月下谈情说爱,这让枯燥的工厂生活瞬间变得滋润起来。这一番穷追猛打花销很大,但祥子是乐意的,就等着过年带回家让老娘高兴高兴。

转眼,便是年底。祥子购置了年货满心欢喜带上春娟回老家过年。春娟也把自己拾掇得干干净净,希望能给祥子妈留个好印象。然而,坐了一整天的火车,又转了3个小时汽车后,春娟已经累得蓬头垢面,走完泥泞的小路后,裤管上沾满泥浆、皮靴也早已面目全非。好不容易到家了,春娟看到祥子家那破旧的长三间后,眉毛皱成了一团,脚步也迟疑了,心里直打鼓,就这么个家境,真要嫁过来,娘家人不跟她断绝关系才怪。所以,当春娟见到祥子妈时,懵了半天才缓过神来喊了一声“孃孃好”!

这场会面并不愉快,好说歹说,春娟在祥子家呆了两天,就匆匆回了老家。祥子妈毕竟是过来人,也明白这其中的端倪。

“祥子,都怪妈没用,没能给你修栋楼房”,祥子妈低声说。

“妈,哪能怪你呢,是我自己考不上大学,没本事”,祥子嗒吧着烟。

“哎,你看富生家,原来和我们差不多,可一拆迁,就有两套安置房。本来富生媳妇儿娘家也不答应这门婚事的,拆迁政策一下来,立马就同意了,说到底还不是看中了安置房。”祥子妈有些忿忿不平。

“房子就那么重要?”祥子一脸疑惑,眉宇间皱成了沟壑。

“是呀,你看富生那片,和你年岁差不多的男娃们都找好了媳妇,再看我们这边,都在打光棍。真是同村不同命呀!你说,我们这边的娃个个有鼻子有眼的,比起他们差哪儿了?唯一的区别就是安置房。现在呀,就这么个世道,你想,你们小时候都是追着新媳妇儿要喜糖吃,这年头的娃儿可都是追着新郎官儿要红包呀!”

祥子想起富生结婚时村里孩子讨要红包的情景,陷入了深深的思考。

春节还没过完,祥子就赶回了厂里开工。没过几天,春娟便委婉地向祥子提出了分手。祥子知道该来的始终会来,虽然打心底里他还喜欢着春娟,但还是平静地接受了分手,因为他心里早已有了主意。

一天中午,祥子在食堂吃饭,突然接到老家打来的电话,祥子一听,碗筷“哐当”一放下就眉飞色舞起来,对着电话嚷嚷到:“富生,你说的是真的,工业园区扩大了,把我家那片也占了?镇上来测量土地了,下半年就拆迁了?”工友们一听,都夸祥子走了狗屎运,转眼就发达了。

消息很快传到了春娟耳朵里。春娟想,这下可好了,祥子家有安置房了,她也可以向娘家人交差了。春娟寻思着祥子一定会亲口告诉她这个好消息。谁知道,左等右等祥子也不来,反而看到祥子和同车间的燕子成双成对。这会儿,春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,心里很不是滋味。其实,几个月下来她心里也放不下祥子,只是眼见姐妹们都嫁了好人家,心有不甘,加之娘家人又一贯要求要有街房,才狠心分了手。

但现在情形不一样了,祥子也算是“拆二代”了,可不能便宜了燕子,得在他们确定关系前夺回祥子。于是,春娟给祥子打饭,跑到祥子宿舍给祥子洗衣叠被,还给祥子妈织了一件毛衣,一门心思要和祥子复合。祥子倒也不慌不忙,享受着被春娟倒追的乐趣,足足摆了两个月的谱,才答应和春娟复合。

那春娟也是个精明人,捧着送祥子妈的毛衣一个劲儿地跟祥子说,要请假送毛衣回老家,祥子倒是干净利落地答应了。

再次回到祥子老家,春娟一路上格外体贴乖巧,就是走在那泥泞的田坎上也流露出采菊东篱下的欢愉来。祥子看着一脸幸福的春娟,心里飘过一丝酸楚。还没走进村子,就远远看见老房子上那硕大的拆字。春娟掏出手机,拿出来给祥子拍照,说:“留个纪念吧,以后也给咱娃看看老房子是啥样。”那一刻,祥子觉得春娟原本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,他放慢了脚步,转过身问春娟:“要是家里不拆迁,你还会跟我好吗?”春娟愣了愣,看着不远处那清一色的拆字,定了定神,“当然好呀,祥子,你想什么呢?”一阵风吹过来,空气里夹杂着刺鼻的味道,祥子合紧衣服,赶紧拉着春娟往家的方向走去。

祥子妈接过春娟亲手织的毛衣,干瘪的脸上笑开了花,她抓着春娟的手说“谢谢丫头”,春娟白皙的脸上也羞涩地开出了小桃花。中午,春娟还挽起衣袖亲自下厨,弄了一桌丰盛的午饭,祥子妈开心得合不拢嘴,直夸春娟能干。

夜里,待春娟睡下后,祥子把妈拉到灶台边,“妈,东边是啥厂呀?咋飘出来的气味那么难闻?”

“哎,别提那厂了,你幺叔进了那厂,一个月倒是能挣3000多元,可污染太大了,他们把污水排到村里的小河沟里,附近几口井水都吃不得了,为这个,前天乡亲们还去闹过呢。”祥子妈好一阵叹息。

“哎,重污染企业都被赶到我们这儿来了,我们厂附近也迁了不少”,祥子嘴角一撇,直摇头。

“娃啊,你出那主意真好使呢。自从写了那拆字,队里的男娃们陆陆续续从外面带回来好多姑娘,就连隔壁张大爷家的二癞子也带了姑娘回来定亲,张大爷还专程到镇上买了水果上门道谢,说你这高中真没白读。”祥子妈喜笑颜开,转念间又低沉下来,“可是,娃呀,纸包不住火,谎言总会被拆穿,那时可咋办呀?”

祥子狠狠抽了一口烟,舌头顶着上颚缓缓吐了出来,看着那螺旋上升的烟雾,沉默了好一会儿,才喃喃说:“走一步看一步吧,等有了娃儿,一切都好说了。”他望着墙角那结满蜘蛛网的灯,灯光忽暗忽明,心里一直在琢磨,他和春娟的感情,究竟是谁骗了谁?

两天后,祥子和春娟要回厂里了。临走时,祥子妈煮好鸡蛋、香肠让他们在火车上吃,还嘱咐祥子一定要把春娟照顾好。春娟回敬了祥子妈一个大大的拥抱。祥子觉得,这是他见过的最美丽最幸福的画面。

一回到厂里,春娟和祥子就搬出了集体宿舍,过起了小日子。平日里,春娟把祥子的饮食起居照顾得无微不至,让祥子深感温馨。人往高处走,水往低处流,哪个女人不想过上好日子呢?祥子越发自责起来,更多的是一种恐慌,如果有朝一日春娟得知了真相,他该如何收场呢?每每想到“东窗事发”的情景,祥子就着急不已,以至于那段日子他总在半夜里惊醒。

转眼,又到隆冬时节,春娟催促着祥子春节回家办结婚手续,祥子总是一推再推。直到某一天,祥子接到妈的电话,说乡亲们频频反映问题后,政府决定集中处理工业园区的污水,兴建的污水处理厂正好占到他家的宅基地,这次是真的要拆迁了。他挂了电话,风一般地飞奔到春娟的车间,抱起春娟一边转圈一边高声喊到:春娟,我们去领证吧!众人错愕,随即掌声、口哨声响起,整个车间沸腾了。一片喧嚣中,只有祥子听到了“咚”的一声——他心里那块石头终于落地了。

 


上一篇:迷乱乡村

下一篇:蚂蚁和大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