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童年的小河(名家专栏)

发布时间:2015-04-16 00:00:00    来源:    作者:

 

童年的小河

■唐云峰

 

大年三十下午,与儿子漫步老家门前的小河边。

       河道已经变窄,河水浅浅的,静静的流淌,一群鸭子在水中觅食,像是导演好了一样,有时一只接着一只把头栽进水里,只留个绒绒的鸭屁股在水面上;有时几只同时栽进水中,搅起一圈圈涟漪;有时又昂头直颈,扑闪着双翅,扇起点点水花……如果谁给它们配上一段音乐,那应该算得上是一台上佳的水上芭蕾了。对岸,一头水牛在草地上惬意地啃着衰草,一只白鹭在它身边跳跃,偶尔会飞上牛背,只脚独立,似在打盹……这岸,草深处没过我们的膝盖。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花大力气修建的河堤大多已经坍塌,堤内的良田沃土中,油菜已三三两两地开花了,淡黄淡黄的,没阳光照耀,也就显得极普通。透过那些花儿,回望我的老家,那棵伴着我们成长的大黄桷树依旧枝繁叶茂,在一马平川中显得那样的突出、高大。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修建的一楼一底的楼房,青瓦灰墙,尽管在旁边我幺舅家新建的楼房映衬下显得有些灰头土脑,可在我的眼中,它依然是那么亲切,那么好看。

        与儿子忆及小时候,他印象最深的是在河边的草地上与小伙伴们踢足球。在那片开阔的草地上,孩子们用两根竹杆插在地上当球门,用一只有点瘪气的皮球当足球,然后就开战了,常常玩得一身大汗也不知疲惫,婆婆爷爷不来呼喊是绝不会知道回家的。

        而我的小时候,可比儿子有趣得多了。那时候,家门前的那条小河简直就是我和小伙伴们的迪斯尼乐园。每到夏天,下午放学后,我和小伙伴们就一路小跑着回家,把书包往桌上一扔,就去生产队的牛圈里牵出水牛,一路骑着到了河边的草地上,跳下牛背,丢开牛绳,“扑通扑通”跳进河里,开始了水中游戏。小河的拐弯处形成了一个回水沱,水深处有两个大人重起来那么高(那时大人们都这么给我们讲),我们常常在水中踩不到底。惯常的游戏是这样开始的:大家站在岸边,喊声“预备……起”,就深吸一口气,齐刷刷跳进河里,“扎迷子”向对岸游去,奋勇争第一。有时大家也会把双手举过头顶,靠双脚踩水过河,有的小伙伴踩水时还能把肚脐都露出水面,赢得大家的称赞。靠近对岸的河水中,有一块石头叫猫儿石(据说一旦天旱到石头露出水面,老天肯定就会下雨,大人们说得很神奇),我们游过去,站在上头,水会淹到胸口,能容下的人有限,先游到石头上的就显得很骄傲,但那骄傲也只一小会儿,后游来的力气大的就把先来的还在骄傲着的伙伴挤下河去,力气小的就只能在水中浮着,然后寻找机会再发动进攻。聪明点的,水性好的,会直接“扎迷子”到石头边,抓住小伙伴的脚,把他拖下去,然后自己顺势站上石头。那块猫儿石成了我们水中争夺的高地。

        水中争夺战结束,我们会在浅滩上捉螃蟹,翻开一块大鹅卵石,那螃蟹就从石下惊慌失措地游出来,我们一爪子下去,逮个正着,有时也会被那家伙用巨钳钳住手指,痛得哇哇大叫,甩手不迭。捉来的螃蟹用桑枝串成一串,挂在树上。

        水里耍累了,河边的沙地又成了新的游乐场。太阳把沙子晒得有些发烫,伙伴们赤条条并排躺在沙子上,手捧沙子掩埋自己,常常把自己埋得只露个脸在外面。然后一声喊,大家从沙子里蹦出来,像一个个沙人,“扑通扑通”再跳进水里。有时,伙伴们又组成“捣蛋部队”,在沙地里寻找一串串的团鱼(甲鱼)脚印,然后顺着脚印摸去,在脚印消失处,小心翼翼地刨开沙子,就会发现一窝团鱼蛋,大家都伸手去掏,常常把蛋捣得稀巴烂,然后悻悻地跑回水里。

        夕阳西下,牛儿也吃饱了。伙伴们把牛赶下河,让牛儿在水里痛痛快快地滚个澡,调皮的伙伴会骑在牛背上,让牛儿驼着在水里游个来回,搅起的涟漪、水花,金光闪闪,十分炫眼。

        暮色来临,月上东山,伙伴们才依依不舍地上岸,穿衣,提上自己的“战利品”——螃蟹串,骑上牛背,一路笑闹着回家。

        小河在沱湾折而向南,约100米处,又是一处鹅卵石浅滩,滩上架着一座青石板桥,那桥面由一块块巨石铺成。左岸,桥两边各一株大黄桷树遮天蔽日,掩映着一处楼阁。楼阁建在山嘴,背山面河,青瓦石板墙,左右各一厢房,阁楼是木结构,飞檐直抵黄桷树,当中开了一扇圆窗,像一轮圆月嵌在黄桷树中。大人们叫这楼阁为石龙阁,过去是座庙,后来改成了学校,我就在那儿读小学,左厢房是我们的教室,阁楼是我的老师赵鲁文的住处。我从三年级读到五年级毕业,以作文满分、全乡唯一的身份考入当时区中学的“尖子班”。可惜的是,上世纪八十年代末的一场大洪水袭来,学校右边的黄桷树轰然倒下,连带把右厢房也掀翻。洪水过后,乡亲们锯掉了倒树,也没再修复右厢房。过了几年,左边的黄桷树也渐渐枯萎、死去,村里就拆了那楼阁,建了一座平房作村小。每次回家,走上青石板桥,想起当年的石龙阁以及在学校度过的小学时光,心里总是唏嘘不已。

        那时候,赵老师很年轻,他除了上课让我特别佩服外,还有一样本事,让我们简直把他奉为天人:那时候的冬天很冷,感觉比现在冷多了,但赵老师却每天都要下河去游泳(那时我们不知道还有冬泳这项运动),他的举动令全村人都啧啧称奇,也令我们敬仰不已。

        还有一件让我们觉得神奇的事。夏天放学的时候,我们经过沱湾边,那边上有一株黄桷树,枝桠横着向河中伸出去,荫蔽了一大片河水,树下有几块大石头,夏天特别凉爽,那里自然也就成了乡亲们天然的洗衣台,从早到晚连绵不断,有时候还“排轮子”等候。而小孩儿们也经常赤条条地从树上玩起跳水游戏。可我要说的是另一件事:我们放学路过那黄桷树边时,经常会看见一个老头,戴着一顶破旧的草帽,身上斜挎一个竹笆篓,嘴里叼着叶子烟,蹲在黄桷树边,手里端着一张弓(长大后才知道那其实是弩),两眼死死盯着河面。于是我们也停下来,蹑手蹑脚、或坐或站地围在老头身边,屏住呼吸,顺着老头的目光张望。老头也不理我们,只顾死死盯着河面。突然,“嗖”的一声,老头手中的弩箭飞了出去,“噗”的一声射进河水中,一根细细的银线连着弩箭,老头用一个六角形的竹轮把线摇上来,当弩箭露出水面时,我们看见箭上钉着一只团鱼,肚皮白白的,还在水面上挣扎。我们早已欢呼雀跃起来。老头吐掉口中的叶子烟,腾身而起,迅速下到河边,把团鱼网上岸,取下弩箭,将团鱼装进笆篓。然后收拾好工具,再裹上一支叶子烟,一边吞云吐雾,一边慢腾腾地回家。

       我家门前的那条小河,带给我童年许多的欢乐,至今难忘。与儿子谈及我的童年记忆,他仿佛是在听天方夜谈。而今,这条小河似乎已经老了,河水浅了许多,沱湾中那块猫儿石凭肉眼也能看见,河滩上好多地方已经断流,露出光秃秃的鹅卵石,即或到了炎热的夏天,也再难见到小孩子在河中嬉戏游玩。水中的鱼儿也少了许多,特别是团鱼、乌棒等再也难觅,钓鱼的、撒网的也罕见踪影。

       小河老了,家乡变了,我的心也跟着似乎有些空落落的……(广安日报社总编辑)